这是我和苏陌年的第二篇访谈,从苏陌年的历程开始聊起,
先聊他大厂转型18岁之前的人生,再聊聊他大厂转型的方向,以及他对那些在泥潭中挣扎的男女们的一些建议。
我们的第一个问题你自己出生于一个怎样的家庭,你18岁之前的生活是怎样的,给大家做个系统性的回顾。
一、突破业力
苏陌年:
我听你在跟别的嘉宾对谈的时候,一直在聊一个点,叫做人该怎么样去找到自己的这个方向,或者说目标,或者实体性什么的。
那实际上人找到这个东西,它其实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叫做突破业力,第二个阶段叫做找到能力,但实际上这个能力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能力,而是一种孟子所说的浩然之气,之后再说这个是什么。
第三个就是当你已经能够突破业力,且找到自己内心的那种中正的浩然之气的时候,下一个阶段就应该要找到你的愿力,
而这个愿力就是你跟天道匹配的一个程度,或者换句话说,你观测到现在这个社会需要人类做出一些什么样的改变,你去尽可能地跟进他的步伐,这个就是你接下来的步骤。
那在聊到我的18岁之前,肯定就是一个叫做形成业力的阶段,或者说发掘业力的阶段。
刘思毅:
什么叫业力啊?
苏陌年:
就是你累生累世,或者说你的基因里面流淌着的那些性格特色。换句话说,别说得这么玄乎,就是改写基因啊。
也不叫改写基因,叫做优化基因,因为你父母流传给你的基因里面一定有积极的部分和消极的部分。
而人这种生物是容易受害者叙事的,所以更容易看到消极的部分。
所以我们老是去遵循着比如说像佛洛伊德的理论,去从原生家庭归类和总结我们目前当下的境遇。
但实际上,这个基因肯定也有赋能你的部分,我们父母身上肯定有很多优点和缺点。
基因现在也没办法通过科学的手段来做一些分析,能有一些工具,但是它没办法从能力的演进上来对你做推演。
所以你需要用你的原生家庭跟你父母的斗争和矛盾、冲突来发现你父母的优点和你自己的优点,以及你父母的缺点和你自己遗传给你的缺点。
我们把这个童年时期造成的这种创伤也这种碰撞也当做是一个人看见自己业力和看见自己基因的一个过程。
所以我18岁之前就是看见自己基因的过程。那我的基因是什么呢?就是我是一个小镇青年。
小镇青年好处坏处就是可能见识没有那么多,所谓的这种对于这个世界的探索和更先进的教育体系可能没有得到这个东西。但优点就是因为我从小就很聪明。
那我这个聪明足以做一个鸡头。
所以我一直在我的那个小镇里面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成绩肯定是第一名的。
不仅是学习成绩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写小作文写得很唱歌也唱得很好。
我其实现在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子,但我小时候从来没有在学习上面遇到什么卡点。
我的卡点是我妈,就是我妈是一个要求非常高的人。但这个是因为她自己在她的原生家庭里——这是我在26岁左右看完了《第二性》之后,才能对女性的处境有那么深刻的理解。
才理解她作为一个妻子,在这个家庭当中承担了非常繁重的责任和心理压力,还有那种无处可疏解的亲密关系。
而且她在她的原生家庭里,因为是长姐,她既要负责家里的一些物质产出,又要处理好很多关系。
当然那是之后的事情。
那时我的认知能力和思想成熟度都没有那么高,所以感受到的肯定是难受的部分。就我觉得我怎么摊上了这样一个妈咪?
我妈去到学校,大家都会把她供着那种人。就“你怎么教育出来你的小朋友的?”“你是他的妈妈呀。”
我有个妹妹,我妈才知道这种落差到底是什么。我妹去上学的时候,那些人就会说,“天哪,她是那个谁的妈妈吗?”妹妹很调皮,不太符合这种传统淑女的要求吧,
我妈那个时候意识不到,因为她还身处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觉得很痛苦嘛,我小时候一直在跟我妈博弈。
就我觉得我这么优秀了,怎么还不满意?我错在哪里?我小时候也没有得到我妈更多的关注。我妈会把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给到我的两个表哥。
她履行家族的责任,替我父母家里可能经济条件不太好的亲戚们承担教育孩子的义务。所以我其实小时候爸妈不怎么管我。只要结果达标,不看过程,不看你的状态。
我爸是一个非常乐天的一个人,或者换句话说,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以前我就觉得被打的时候你也不给我拦一拦,挡一挡,我爸是那种知识分子。
他没有在家庭结构中对冲我母亲的管教,他缺席了父亲的职责,导致我被我妈无条件地攻击。
就像我是一个随时可以被引爆的炸弹,我小时候是被打被骂,跪搓衣板。就是各种,你能想到的,考第一名或者考第二名的人。
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太阳的太写成了“大”,就是本来是可以双百分的,结果一个100,一个99.5,结果被骂得要死。
我人生第一次系统性的崩盘是在我初中的时候,考了全年级第六名。我觉得天塌了,就是这是个什么概念?
因为以前一直都是前三名,怎么会第六名?这是什么东西?我当时真的觉得天塌下来了,我回到家都不知道怎么回去。但很多人会说,“你考这么好应该开心。”
但实际上真的不开心,别人就觉得我装,但真的就是我小时候可能有抑郁症,天天觉得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就是很惨很惨。
但我回过头来看,现在去看我的人生,我觉得我是一个还蛮有活力的人,我是一个还蛮有创造欲的人,我会在任何一个地方琢磨我的创造力。
如果没有我的母亲,如果母亲是一个娇惯我的人,也有可能我会无条件地释放我的小聪明。
导致我的人生可能从此以后走不上一个能够为社会所用的人才,仅仅是一个拥有更多小聪明的男孩子。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我还是感谢她的,但这个得在你已经摆脱那种弱者叙事的时候你才能意识到。
但我觉得在这样的条件下长大,我一直优秀到高中。
刘思毅:
有过这样的原生家庭创伤的孩子们,应该怎么走出原生家庭创伤呢?你现在回看,居然能如此平静地说出你当年的阴影。
苏陌年:
我觉得首先是你要剥离你跟你家庭的关系。
就是我觉得所谓的破业力或者说改写基因,有三个阶段吧。
第一个阶段叫做找到自己的主体性。
你只有找到自己的主体性了,你才可以从一种弱者虚实的角度里出来。否则你会一直有一个视角,那就是父母应该有责任养育我。
如果他们没有做那就是他们错了。就像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被责怪是所有父母共同的宿命。
刘思毅:
被责怪是父母的宿命。
苏陌年:
因为你不是想养小猫小狗,猫和狗是没有那样的三维认知的。
你作为一个小朋友,既要呵护它的主体性,又要给它更多的照顾,这是一个非常难的博弈。
刘量量那么可爱,你别以为你有所谓的什么西式教育,跟他做朋友就能跟他处理好。
他会怪你,为什么你不承担起东方文明的集体主义责任?和别人父母托举的那种方式。
当然托举的背后是限制,它是一体两面的。
但是人只会看到那些,在你还没有主体性的时候,在你还没有对人生负责的时候,你只会看到所有人对你负了你的那个部分,不会看到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和应该厘清的课题分离。
刘思毅:
原生家庭哪怕伤我,我哪怕恨它,但是它成就的那部分也是伤的对面硬币的两面。
苏陌年:
尤其是本质上来讲,我们无法去怪他们,因为这是几代人的基因的传递。
你妈那个样子是因为你姥姥这么对你妈,或者你姥爷那么对你妈。
就简单来说,你这个祖上就这样生存下来的,所有的都是一个系统性的东西,亲子关系会传承,映射会传承。
但是我觉得会代际的优化和进化,尤其是在我们这群人身上。我觉得现在人的命运很多时候已经有了非常强的改写自由意志和客观规律的空间了。
现在 AI 都出来了,AI 对人的颠覆是多么的大。
我觉得人和自然一直在做很大的博弈。以前人是完全没有办法去改变命运的,改变自己的基因的。
但现在的人完全OK,教育资源相对非常公平,信息相对非常公开,而那些在要让人机械化的部分也逐渐被AI取代。
所以人有非常多的空间去找到自己的主体性价值,以及疗愈所有的原生家庭,改写基因,甚至是你要更快速地跟随整个人类的先进步伐,去为这个社会进一步向前发展贡献出你的力量,而不是沉迷于你的原生家庭无法自拔。
我觉得我的人生的转折点是在我突然间意识到,我不是一个永恒的强者。
我初中被保送到,我是广西的,教育资源其实没有那么好。但我还是聪明,所以我初中直接被保送到省重点。
去了省重点之后,我就成了一个平凡人,可能在实验班里面是个中不溜秋的人。
那这个时候就会有巨大的落差。
以前我不知道,我以前觉得说我自己虽然厉害,但我是一个很跟大家非常平等的人。
实际上,我一直不知道我吃了好多的红利,这个红利就是老师会特别优待我,会给我最好的资源,给我最好的空间,帮我扫清更多的障碍,因为指望着我来给学校增加一些KPI。
但是我去到那一所学校就发现少了这种偏爱,少了这些东西,我就开始自己去折腾。
我就自己在高二的时候主动去转去学文科,因为我们学校文科巨烂。我在理科实验班是中游,但我在文科实验班又是第二名。
爽感又来了。从此走上了考不上清华北大的道路。
刘思毅:
创造了一个最大的正反馈,但你又选择了成为鸡头。
苏陌年:
我觉得我没有选择凤尾。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是一个非常野路子的人,但是如果当时我被绑在了继续被绑在那个主流叙事当中,我肯定跟你一样,我不一定北大清华毕业,可能是一个强211毕业,也可能去个大厂什么的,也不会有我后来的职业路径。
而我现在的职业路径其实一直是从艺术入手的。其实我之所以能从艺术入手,是因为我高二的时候疯狂地爱上了写作。
其实我不是爱上写作,我再说一下,我不是这种强者叙事,我就是不想学习。
因为那个时候,高中的时候,我正式地跟我妈建立了强的对抗。
那个时候我就不用住在家里了。
我妈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她为了不让我去读那个重点中学,就是初中,她生生地去跟我们镇上的校长说,我们能不能在这个学校里弄一个实验班来教我的儿子?
我妈就是在我家里的阳台上面能够看到我的教室的,但她不是为了监督我,只是因为是一个很近的距离关系。
她怕我学坏,怕我干嘛,但我觉得她挺因为我这个人确实谁知道,反正她也做了她该做的。
刘思毅:
中国母亲为什么控制欲那么强?你妈为什么控制欲那么强?
苏陌年:
因为她特别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她希望自己有一个强大的作品,她的这个作品可能就是他的人生。
比如她的事业并没有特别的优秀,因为她是一个女承父业的。因为那个时候她们还可以去做欧妈是国企的员工,电力系统的国企顶替。
她本身是一个极度热爱文艺的女孩,她其实喜欢唱歌,所以她一直没有勇气和机会去追求她的梦想。
我觉得她可能想把儿子打造成一个非常好的、伟大的作品,优秀的作品。
所以她寄了所有的希望在我身上,把她的创造力放到了我身上,所以控制欲才会这么强,我觉得我是理解的。
到了高中,我就正式跟她对抗,我就不学习了,我觉得我就是要做坏孩子,我打耳洞,我就打了,之后我跟我妈哭,我说:“啊,对不起,我做了件错事。”都是我的坏心眼子,就为了对抗她做了很多那种事。
先斩后奏,就是用一些弱的方式来对抗她。
对抗她,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开始写小说。
老师在上面上课,我让他们写小说。高中的时候,我在学校做文学社社长,天天去收稿子、审稿子、出版,去外面拉赞助,就是搞那种学生活动,
不学习,但上天保佑我,或者说是上天给我开了个大门。高三那年,我看到新概念中文大赛的一个投征稿启示,我就投了,结果一次就中了,让我有机会第一次去到了上海。
也让我这个小镇青年有了更多志同道合的、更加有能量密度、更有热情的人。
我觉得我的能量在那个时候瞬间就拉上来了。也见了很大的世面,我觉得可能野心在那个时候也被往上拉了一点。
反正就要跟家里剥夺主体性,这个主体是有两个方面,一个是精神上的剥离。
其实我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随着物理距离的扩散,我已经在剥离这个东西了,而我在大学是真正从经济意义上开始逐渐的剥离。
而到我大四结束之后,我是自己揣着可能我的稿费大概2万多块钱的余额,我就这些年存的稿费和我比如在一些这种连锁店打工什么的,反正我就是每天也不学习,也不长期主义,也不投资自己,就为了专门干一些零散的工作,吭哧吭哧,至少从经济上和精神上双重跟原生家庭做了割裂。
因为你在精神上没有独立的时候,你在情绪上或者说在人生的路途上还希望他们给出他们的世俗经验的时候,某种意义上你还是有物质和精神的双重依赖的。
大学的时候正是你和你的原生家庭做天人交战的时候。赶紧识别到你身上的那些业力,不断去突破它,不管你是通过学习的方式,还是通过赚钱的方式。
二、找到你的浩然之气。
刘思毅:
还是你是说无论你是富裕还是贫穷,原生家庭可能都需要剥离一次才能实现自己主体性吗?
苏陌年:
当然你的人生,在找到你所谓的浩然之气之前,首先是先破除对原生家庭的怨念,而破除这个怨念,首先是你要先跟他们实现绝对的独立,
才能看清楚哪些是我的责任,哪些是你的责任。
你才会有一个新的空间去拿到你的力量。
就是很多人现在是把原生家庭当成人生当中的负面叙事。其实他们忘了,你之所以能够活下来,你能够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算你不想活、不想生下来,但你所有的创造力是来自于那个源头原点。
每个人都需要正视自己的原生家庭和文化背景。
比如说你出生在中国,你一定要知道所谓的东方文化里面那个集体主义的部分,那种农耕文明演进下来的文化意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如果没有看到这一点,你就没有力量。
因为你没有拿到那个根。你总是觉得别的父母是别的国家的文明是对的。你是一个无根的漂泊者,你所有的架构,迟早会在下面轰然倒塌。
刘思毅:
所以说,先决裂,再看见?
苏陌年:
最后我的决裂不是让你真的和父母完全割断关系,而是那是你第一次真正看见和接纳一个关系。
刘思毅:
那如果有人说,我父母一直很爱我,我不缺爱,那他是不是也需要找到自己的主体性呢?他这种原生家庭是什么样子的呢?
苏陌年:
因为你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中成长。
比如当父母想要给孩子提供一个完全完美无菌的环境时,其实他们在造一个茧房。
你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可能父母让你很自洽,你也找到了你内心的那个中心。你知道什么是什么是坏。你也知道该怎么去运用这个好和坏。
但问题你要怎么为这个社会做出贡献?为社会做贡献,一定是做一件具体的事儿吗?你是不是要团结一部分具体的人?这些人,他们可不是生活在温室里。你怎么跟他们相处?你怎么去看见他们的东西?
你要通过更大的目标和使命去重塑你对他们原生家庭的看见。你还是得看到这一点。
刘思毅:
你突然给我一个当头棒喝,叫做无论怎么当父母都会有缺憾。
苏陌年:
当然,所以大家不要误解,我不是说你不需要去给孩子规划教育什么的,也不是说你不应该尊重孩子的选择。只是你的业力,你的那个基因也不一定能从你这里传递下来。
我是觉得说,你不要觉得你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父母,你也不要觉得你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儿子、女儿、妻子、丈夫。
其实你人生的第一课,首先是要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你有那个力量吗?
孙子兵法里讲什么?讲的当你打仗的时候,很多时候人是在为自己的无能发泄力量。
他们通过大量错误的动作来平复内心的焦躁和焦虑。
你确定你对孩子的教育仅仅是来自于你和他的关系,而不是你的焦虑吗?
因为你不知道怎么去实现你人生的理想,所以你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就像我妈一样,你确定你对孩子的看见和设计是完全为了他好吗?
刘思毅:
但我们镜面一代就即便我自己具足能量守恒,我活出我自己,我让他活出他自己的时候,他仍然会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走向充满泥石流和狂风暴雨的道路上。他也需要活出他自己。
所以说,无论怎么当父母,孩子终究要走自己的路,无论父母如何,他都需要拿到自己的主体性。
苏陌年:
我再换句话说给大家,让大家放松一下,放松一下,减轻一下焦虑。就是现在,看看我们这一代。为什么我们想要提供好的教育环境?
是因为我们受到原生家庭的创伤,我们会认为这是个问题。
当一个人还在突破自己的业力时,当这个时代的人还在努力突破自己的业力时,说明人还没有真正达到集体走向社会,为这个社会做出愿力的时候。
人依然在和自然进行非常大的博弈,人并没有那么迅速地改变这个现状。
而我觉得随着AI的启示,未来我们的孩子将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空间去讨论原生家庭的问题。
首先,普遍大家都有了这样的自信和觉知,在教育下一代的时候,我们已经非常有力量去进化我们上一代给我们的积习和业力。
所以他们将生活在一个相对比较健康的环境中,
像人类总是向前和进化的代际的优化虽然有传承,但它也在加速。
未来,可能不再是一个泥石流的环境。当东西方文明充分交融,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都被双重看见后,未来的世界一定是一个相对无菌的环境。
大家已经不需要再为彼此的性格磨合而摩拳擦掌了,不再因为原生家庭带来的创伤,导致在合作中不断冲突。,可能我被你激发了某个创伤,我们本来要做的事情就没法合作了。
现在大量的人在做这个事情,而未来不会了。未来是一个疗愈的时代,这批父母都会被疗愈下一代也会被进化好。
大家未来的目标是让人类迎接新的进化,推动人类更好地走向下一个时代,改造世界,进化世界,继续和自然争斗。
马斯克让人类去火星,就是这样一个叙事,人在不断努力地去改写自然的意志。突破自然给我们的极限。